高利贷狂潮中的“成功者”样本非活不可

作者： 南方周末记者 柴会群 发自：山东邹平 2012-11-29 11:19:56

何长河打给一位投资人的借条，但事实上他跟很多投资人甚至连面也没见过。 （南方周末记者 柴会群/图）

"很多人恨魏传刚胜过恨何长河，认为若不是他打官司，长河不会垮，他们钱还能拿回来。"

如果刘大鹏这样的"爪子"属于非死不可的人，靠借高利贷成功发家的何长河则属于"非活不可的人"。

发迹

"何长河的月息一开始就高达一毛，且低于50万不收（后期升至100万）"。"有的老百姓几家联合'凑单子'给长河，有的连借条都没有"。

2012年10月底，被认为是邹平高利贷旗帜的传奇人物何长河，赴上海参加了一个金融论坛，并作了主题发言。这表明在遭起诉一年之后，他和他的长河牛肉，仍在延续着那个曾让无数年轻人梦寐以求的神话。

多名当地受访人士对南方周末记者称，邹平高利贷运动的兴起和破灭，都与这个30岁的何长河密切相关。

何长河是邹平县孙镇于何村人。在2010年以前，他仅是一个默默无闻的农村青年，初中文化的他据说曾做轮胎翻新生意，但并不成功。由于身材矮小，他的婚姻甚至一度成为困扰家人的难题。

邹平县城一家租车店老板对南方周末记者说，大概两三年前，何长河曾找他租车，说是要照相后作为固定资产向银行申请贷款。那时的何长河还"什么也不是"。

何长河于2010年突然发迹。工商注册资料显示，当年5月，他投资100万元注册了"长河养殖"公司，以饲养黄牛为主业。短短一个月后，长河养殖的 注册资金变更为1000万元，再过9个月后则变更为5000万元。在第二次变更注册资金同时，何长河还投资2000万元注册了一家生产太阳能热水器的公 司。

很快，"长河牛肉"成为邹平高利贷市场最闪亮的招牌。

一名曾放贷给长河的人士说，长河圈钱的模式与其他高利贷玩家类似，如果有不同的话，就是利率更高，付息更及时。

"长河的月息一开始就高达一毛，且低于50万不收（后期升至100万）"。"有的老百姓几家联合'凑单子'给长河，有的连借条都没有"。上述人士说。

长河的另一规矩是：不收于何村本村人的钱。但这显然无法抵挡村民致富的决心。为了将钱存到长河处，有聪明的于何村民拐弯抹角将钱借给他外村的亲戚，然后由后者再转存给长河。

尽管投资者手中均持有何长河打的借条，但很少有人见过何长河本人。据一位投资者说，何长河只收三个人的钱，这三个人再从下线收钱，下线再从下线的下线收钱。严禁"越级"。最下面的老百姓月息只有两分，最上面三个人却可以达到好几毛。

有的投资人后来血本无归后，想拿着借条打官司时，结果发现不被法院认可，理由是没有足够证据证明与何长河存在借贷关系。

贵人

一些村书记、镇干部，甚至县领导的亲戚也纷纷到长河"存钱"。不过，由于消息及时，他们多在高利贷崩盘前全身而退。

与其他高利贷从业者行事低调不同，何长河和他的公司一直高调面向公众。

除了在邹平车站、商场等诸多重要位置有"长河牛肉"的巨幅广告牌外，长河还成功在央视农业频道"魅力中国"栏目亮相。

按照该节目中的报道，长河养殖公司的年营收额为600万元。如果报道属实，有人算了一下，这还不够长河一个月需要付给投资人的利息。

长河养殖公司顺理成章地成为邹平的明星企业。按照长河养殖公司网站的介绍，2011年1月，邹平县委书记、时任县长带领全县"镇域经济科学发展"现场观摩会与会领导到长河公司指导工作。

而这，并非邹平县政府官员为涉足高利贷的企业站台的孤例：2011年4月8日，邹平高利贷代表人物韦晓慧的毛家饭店开张时，到场祝贺的嘉宾包括邹平县原政协副主席等各路官员。

一些当地民营企业家也加入了包装长河的行列。孙镇本地一位房地产商开始对长河的实力将信将疑，并以帮其在镇上盖办公楼的名义试探。结果长河当即为其 打来1000万元现金。该房地产商由此彻底打消顾虑，开始全心帮长河征地、盖房，并陆续投给长河3000万元。当然，这些借来的钱后来大都一去不复返。

在各方贵人的包装下，何长河和长河牛肉很快成为一个小型的银行，其银行账户上每天进出巨额的资金。除了普通百姓，一些村书记、镇干部，甚至县领导的亲戚也纷纷到长河"存钱"。不过，由于消息及时，他们多在高利贷崩盘前全身而退。

外界传闻长河吸收的资金总额在8个亿以上，不过面对南方周末记者时，何长河本人仅承认3个亿。

坊间流传何长河与父亲的一段对话，大意是：父亲问：咱家到底有多少钱？何长河答：一辈子花不完；又问：还有账没？答：两辈子还不清。

2011年8月份，坊间开始传出长河停止付息的消息。一位投资者说，当时他们正在外地旅游，消息传来，几个投资者"脸都变了"，立即赶回邹平。不过后来听说没事，又将本已取回的钱又存了回去。

真正的危机发生在10月。一个叫魏传刚的投资者将何长河告上了法院。魏传刚本想在邹平本地法院打官司，但被法院拒绝立案。遂又想办法在滨州市中院立案。他也成为目前为止邹平仅有的两名起诉何长河的投资人之一。

在魏传刚申请财产保全时，长河的"实力"终被揭开：何长河的账户上仅有300多万元（另外还有价值500余万的车辆）。而他仅欠魏传刚一人就达450多万。

消息迅速扩散，如梦方醒的投资者纷纷提款，长河由神话变成了笑话。受其所累，邹平的各个高利贷金字塔也在一夜间崩塌。

为了减轻损失，债主们穷尽了所有手段。相比起两败俱伤的杀人案，更多发生的是绑架、抢劫和非法拘禁。不过，这些纷争多发生在下级玩家之间，处在风暴眼处的何长河一直安然无恙。

不仅如此，尽管被不少人恨得咬牙切齿，但相比起那些跑路的高利贷大户，何长河的一些做法还颇得人心。比如2012年春节时，他曾给一些被套住的乡亲送点礼品，这让后者感激不尽。

相反，捅开泡沫的魏传刚却成为众矢之的。"很多人恨魏传刚胜过恨何长河，认为若不是他打官司，长河不会垮，他们钱还能拿回来。"一位投资者说。

魏传刚打赢了与何长河的官司，但至今未被法院执行，他迄今为止没有拿到一分钱。而就在状告何长河之后不久，他也被自己的债主告到法院。

长河有"后台"的说法由此不胫而走。很多投资人宁愿相信这一说法，他们盼望着凭着何长河的人脉关系，上面能拨一笔巨款来帮他们解套。

10月12日，在于何村，南方周末记者与何长河见面时，从这个年轻人身边看不到任何危机：

"公司正处在研发调整阶段，"何长河说，"对我们来说这几百万（魏传刚的诉讼额，南方周末记者注）没有多大阻碍。公司的品牌价值、总体价值、研发项目专利出来之后，价值得十几个亿……"

他并没有解释"研发成果"的具体内容，但强调他将和县里相关部门领导人去北京汇报成果。

"拿着我们的专利，去发展我们的绿色农业。"何长河说。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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